当女王爱上了阅读
故事开始于英国女王与法国总统的一次会晤,按照惯例,他们之间会交流一些事先安排好的话题,然而,女王突然要与总统讨论法国著名且有争议的怪才作家让·热内,这让从未读过让·热内任何作品的总统大为尴尬,他只好一边寻找自己的文化部长前来救场,一边王顾左右而言他——首先声明,这只是小说家言,是英国剧作家和小说家艾伦·贝内特在其《非普通读者》中设计的一个桥段。现实生活中当然并不存在如此这般的会晤,也不大可能会出现这样让来访的贵宾尴尬的场面,不过,在这部有趣的小书中,贝内特为女王的生活想象了另一种可能,当女王爱上了阅读,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呢?唔,你不妨耐心地读下去,因为下面有趣的事情还多着呢。
女王爱上阅读,或许可以称作是一次偶然的“事件”——嗯,不错,就是事件。女王本来对读书并无多少兴趣,只是某天,女王碰巧遇到了威斯敏斯特城区的流动图书馆,碰巧遇见了一位爱书的厨师诺曼,经他推荐,碰巧借阅了一本十分有趣的小说——正是这一系列的“碰巧”,居然不可思议地改变了女王一向按部就班的生活。作为读书的新手,开始读什么至关重要,这其实像一个诱敌深入的把戏,如果你读的是一本枯燥乏味的书,你可能会就此收手;如果你读的是一本妙趣横生的书,则极有可能痴迷其中,并从此爱上阅读。不幸的是,女王首先读到的正是一本妙趣横生的书,而书与书之间又是彼此相连的,它们就像是一个个相互衔接的诱饵,你一旦投身其中,就会欲罢不能,任凭书的牵引,并甘心情愿地越陷越深,最终无可救药地爱上读书。贝内特说:“文学就是一个联邦,而字母就是一个共和国。”女王过了一辈子与众不同的生活,而她突然在这个字母共和国里发现,生活原来别有天地。
但女王毕竟是一国之君,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,但她依然不是一位普通读者,而是一位非普通读者。女王是公众人物,自不待言,公众人物,公众为先,本来应该避免个人嗜好,因为有嗜好就会有偏爱,有偏爱就会有排斥,她的工作是尽量让别人产生兴趣,而不是让自己沉湎其中。女王的生活就是例行公事,就是时时权衡各种各样的现实问题,当她拥有个人嗜好——尤其是独立、自足且具有务虚意味的阅读时,她往常面对的一切都会因之改变——对于政府要人来说,女王读书会给自己出一些不必要的难题,更为糟糕的是,“她在履行义务时有点勉强:她在参加奠基仪式的时候没有热情,为船只下水剪彩的时候也草草了事。总有读不完的书在等着她”。对于她的侍从们来说,女王读书会让他们一时无所适从,意味着女王越来越难以侍侯——甚至连女王的狗也觉得自己深受其害,乃至不惜将书撕得粉碎而后快——一句话说到底,不管对于谁,女王爱上读书都是一种极端“自私”的行为。
然而,女王本人又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?很难想象,已经年过古稀的女王会对读书抱以如此之大的热情,读书不仅影响了她的世界观,也改变了她一贯的处世方式。她为自己曾经放弃了那么多与许多著名作家见面的机会遗憾不已,为自己曾经失去了那么多读书的大好时光耿耿于怀。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,她不仅如饥似渴地阅读,甚至还安排了一个招待酒会,当世著名的作家均在被邀请之列,事后却发现这并非明智之举,因为作家和他们笔下的人物都是读者想象的产物,与作家见面如同吃过鸡蛋,何必要见下蛋的母鸡一样,都属多此一举。于是,女王提醒自己:“不要将你的生活溶入你的书,要在书里找到你的生活。”由阅读,而记录,由记录,而写作,为了彻底摆脱日常公务的羁绊,真正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,女王最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:退位,做一个普通读者,自己决定自己如何去生活。
书中所写的一切当然都是作者想象力的产物,英式的幽默包涵着荒诞的悖论:读书,本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,却与庸常的传统格格不入。据说,曾经有一位记者询问贝内特,在真实的世界里,女王会阅读他的《非普通读者》吗?贝内特回答:“大概不会。她多半会 ‘太忙碌于统治这个国家了’,都抽不出空读我的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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